自鸣钟“当……当……当……”响了三下。每一下都敲击在两人的心上。
——三点了,必须要走了……
慕容沣送苏明远直接去车站,谢生豪已经把最后一批师生安排妥当了。
见苏明远到了,谢生豪终于松下一口气。——在后方,至少能保住性命吧。苏老师这么好的人,若是死了,多可惜。倒是慕容督军……
苏明远和慕容沣恋恋不舍地告别,谢生豪也不忍打扰。这一幕铁血男儿的万种柔情,委实让他动容。
慕容沣和苏明远紧紧地抱拥在一起,难舍难分。
这时,提醒火车即将开动、乘客快速上车的摇铃声响了。声声“铃铃铃~~~”更为摧人心肝。
慕容沣深吸口气,强忍住留下苏明远的冲动,轻轻地但是坚决地推开了他。然后,他提起两个行李箱递到苏明远手上。——就像两人初见时那样。
苏明远浅浅地笑开了,他想到的也是初见——那个撑开了的杂乱无章的书箱、那个热心肠又温和有礼的慕容沣、那句不轻不重却足以勾着自己接下话头的调侃……
——那是1925年的冬天,一转眼,竟然已经过了一个轮回!
在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之前,慕容沣和苏明远谁会料到,仅仅一个笑、一句话、一夜畅谈,竟会让两个人的生命轨迹深深地纠缠在一起!波折不断苦痛相随,却甘之如饴地任彼此刻骨铭心!
两个人忽然间就有些释然。——我们有着这么深切的羁绊、约定和默契,还有什么好怕?前路遥遥、明天未知,却总有我们再见的一天。
慕容沣按着他的肩膀坚定道:“相信我,会有明天。”
“嗯!”苏明远赞同道,“我们的国家、我们的爱,会有明天!”
“那么,”慕容沣舒口气道,“明远,我们明天再见。”
苏明远也努力平复着自己即将和爱人离别的感伤,郑重地告别:“沛林,明天见。”
说完,苏明远终于三两步跨上了火车——走得快一点,好像心痛就能少一点。然后,他回过身,站在踏板上跟慕容沣挥着手。
接着,汽笛声嗡鸣起来,烟雾渐渐飘散在这凌晨的车站,火车缓慢地启动,然后加速,然后远离。
慕容沣紧赶两步,离爱人再近一点。
他目送着苏明远,缓缓地把右手放在唇上轻轻一吻,再打开右臂,拇指食指和中指并拢,把这个吻,送出去。
苏明远擦掉挡住视线的泪,看着慕容沣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,仿佛站成了等待他的塑像。他就不住地挥手、再挥手。
突然之间,两人同时想起,忘记了约好战后相会的地点——两人曾经说过,国土光复、民族独立之后,便要找一处山林隐居。教教小孩子的启蒙课程,他教他们国文书法,他教他们数理体育。远离权力争夺、人心算计,好好地过两人清平安闲的后半生。
可是,言未语,车已远。
还好,他们都相信,他们的默契敌得过时岁的消磨。
明天,可期。
☆、知否?知否?
兵戈撕裂锦绣,铁蹄踏碎山河。儿女英雄不惜死,九州尽陷烽火。军士待旦枕戈,血肉叠筑城廓。笔墨如刀皆青史,文亦硬骨骼。万民流离殇殇,哀哀失故乡。梦里依稀村舍路,麦田草绿草黄。聚起微末成豪壮,全民一心抗贼忙。誓以我血换敌血,收拾故土再回乡。复我国疆!复我国疆!
1937年10月25日,湖南,长沙临时大学开学。
11月12日,日军进驻吴淞口,上海沦陷。
12月13日,日军占领南京,残忍地虐杀屠戮了城中数十万手无寸铁的平民同胞。
次年2月,战火向内陆蔓延,国军装备薄弱、战斗力不足,无奈且打且退被动防御,以空间换时间。长沙临时大学只得匆忙转移阵地,到达云南昆明,组建成“西南联合大学”。
1938年5月4日,西南联大正式开学。此后八年,它在战争夹缝中艰难生存,于大后方不遗余力地兴教兴学、保存文化火种,以学术见长而声名远扬。
10月25日,武汉沦陷。历时四月余的又一次中日会战再次以国军战败告终。但此时,日军投入的大量兵力已陷入了长期消耗的泥潭,想要快速占领全中国、结束战争已是不可能了。
看准了日军吞不下那么大片的沦陷地,而以广阔领土换取对敌时间,此后再各个击破的策略终于奏效。中日两军进入相持对峙阶段,战争结束越发遥遥无期。
前线硝烟弥漫,大后方也不安全。时而敌机轰炸,苏明远他们正讲着课,便要立刻掩护学生躲入防空洞。后方与战地很容易就断了音信,所有的声援和支持都融在了源源不断运去前线的物资中。
苏明远很久都没有收到慕容沣的来信了,再担心,也只能守着收音机听广播获悉一线战况。有时,激愤的声音会变得沉痛,念着战死兵将的名姓,以告慰亡灵。
——是的!四万万人民都会记住你们!这片你们付出生命守卫的土地永远铭刻着你们的血泪!不会忘记!不会怯退一步!甘愿一直一直前仆后继!
苏明远每次听到或是看到阵亡烈士的名单,心口都会一阵抽痛——一串串冰冷姓名的背后,该是每个小家怎样难以愈合的伤口!而每一次,一颗心也都七上八下,担心着会不会得知慕容沣的噩耗。
苏明远不知道,假如面对那一天,自己能否承受得住;但现实中学校的急迫需要却又告诉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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